2015年12月28日 星期一

後花園戰隊

發現四年前在大學暑假打的短篇,

一樣是充滿著幻想和永恆色彩的作品。

看著看著眼淚差點流下來,原來我最懷念的一直都沒變過。

就貼在這網誌上當備份吧


  今年的暑假有點不一樣,聽不見使詩人惆悵的蟬鳴,也沒有幾次午後雷陣雨,童謠中所唱的:『西北雨直直落』似乎已成了久遠的記憶。最重要的是,這是我上了大學後的第一個暑假。

  跟大多數的學生一樣,我也是秉著『睡到自然醒』的原則,到近中午才起床,除省了一頓早餐費外,也養足了平日所沒有的好精神。原想煎幾顆蛋配一配昨晚剩下的飯菜,但打開冰箱後才想起昨天跟母親為了犒勞這位服務我們家快十年的老臣,把快過期和不會再吃的東西通通拿去廚餘回收了,只留下一些飲料和小點心,做了次冰箱大掃除。這下可好了,冰先生肚內空空如也,吾也是。因在外縣市念了一年大學,我對外食變得相當反感的,放假回家吃到母親親手煮的飯菜,還差點哭了出來。當然我可以當個新好男人,買材料回來自己煮,但正如前面所說的,因早餐沒吃,早已餓得兩眼發昏,新好男人什麼的,等我交了女朋友後再說吧。不得已,只好出去買現成的午飯。

  中午的太陽王發布了政令:『凡在朕照耀範圍內,受朕恩惠者,徵其汗水為稅。』此時街道是被壓抑著的,沒有風兒敢傳遞禪語、走在路上的人們各各低著頭,緊盯著自己的腳步,深怕腳一踏下去就與柏油化做一塊,一切的景色就像幅未署名的油畫。拜偉大的腎上激素所賜,我才能走好腳步直直地往有冷氣的燒臘店走去。吃著略帶油膩的三寶飯,望著對面國小下課的人潮,見到一些小朋友三五成群地向隔壁的便利商店走去,有的吃著微波便當一邊與同學聊天,有的講著手機像是給雙親報平安。「平常」大概是這景象最貼切的形容吧?不過我卻感到非常新奇。以前的我也是這樣嗎?不是吧?這「平常」是屬於這個世代的小朋友的,而不是屬於我的。微波便當、手機、甚至說話方式這些都是以前所沒有的。曾經我的童年在哪?還留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嗎?身為大學生的我,還能再一次找回當時的天真嗎?

  回到家中,從書櫃最下層中找出了塵封已久的國小作品集和相簿。作文中充滿著童年時代的幻想,想當個像印第安那瓊斯一樣的考古學家,現在大學念的卻是第三類組的科系,還真有一些哭笑不得。甚至有一篇高年級時做的關於網站製作的報告,那個時候台灣網路才剛剛發達起來,做個網站、申請個e- mail信箱什麼的是當時最流行的。朋友曾說過:「現在的臉書早已超越我們當時的奇摩家族了。」現在想想這句話還真是有意思。

  看看時間下午四點多,這時候國小應該都已經下課了吧?一時心血來潮,跨上機車,直奔以前所念的國小看看。以前搭公車上學要花半個多小時,現在騎車過去卻花不到十五分鐘,難道這就是大學和國小最大的不同嗎?我乾笑著。校園整修過了我是知道的,校舍的外牆重新漆上了鮮豔的顏色,活動中心外新種了一大排鮮豔的朱槿,彷彿在為了即將到來的暑假一一地綻放笑容,原應在操場旁邊的動物雕像們也都退休了,早在我那個時候,牠們就已經搖搖欲墜,經不怎麼起孩子們的攀爬了。現在陪著小孩們嬉鬧的是一支巨大的鐵杆蝸牛,以蝸牛的尾巴為起點,孩子們在螺旋的殼中探索通往靈魂的出路。在充滿孩童的操場中我一名大學生略嫌突兀,於是我就漫步至後花園尋找曾在這校園中擁有過的安寧。      

  百歲的老榕樹仍佇立在那,一如十幾年前的景色,半圓形的草地靜靜躲在樹枝蔓延成的蔭下,只有少許陽光穿過葉間一點一點地點綴著這片綠毯,彷彿在此處連時間都會稍做停留一般。我在一旁的石椅上做下,穿過川堂望著在操場上嬉戲的孩童們,想著自己以前是不是也是這樣嬉鬧的呢?追朔記憶的同時,意識也越來越遠,向著不知是夢還是回憶的世界游去。

  「從現在開始,這棵榕樹就是我們後花園戰隊的集會場所。」帶頭的孩子站在石椅指著老榕樹大聲地對著下面的其它孩童們宣示。「只要一下課就馬上來這個地方集合吧!」這是我們班上一群死黨組成的小團體,雖有個響亮的名字叫『後花園戰隊』,但並沒有捍衛什麼世界和平或打擊壞人,只是一群玩在一起的野孩子罷了,我也是蹲在下面的孩子一人。

  今天玩的是躲貓貓,我們的規則跟傳統的躲貓貓不同,我們分為男女兩組,各有一個躲藏處,裡面至少留一個人,其餘的就出去當鬼,然後鬼會彼此騙對方的鬼什麼的,找出彼此的躲藏處,說白了,其實就只是沒什麼規則的小孩遊戲。

  「這樣不公平,今天我們女生只有四個人而已耶!」女生們抗議著。
  「又沒關係,反正之前不都是妳們贏?」確實,我們男生一直都屬於弱勢。
  「不公平就是不公平!」其中一個女生已經作勢要打人了。
  「那、那要怎麼辦嘛?」帶頭的男生退縮了,我也害怕地跟其他男生退到一邊發抖。
  『要不我加入妳們好不好?』一個綁著馬尾的女孩子走了過來。似乎在哪看過,應該也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吧?
  「妳來啦?這樣就剛好五對五了呢?」女孩們好像都認識她,一個個手拉著手圍著她轉圈圈。
  「嗯,這次一樣拜託妳囉,我怕我們又會被全滅呢。」帶頭的男孩不好意思的說道。
  『咦?男孩們也都認識她?就只有我不知道她嗎?』我的心裡充滿著疑惑,但卻不敢問,總覺得怪丟臉的。

  倒數十秒後遊戲正式開始,沒有意外地,由最有耐心的我留在躲藏處,看著我的戰友們一個個衝鋒陷陣,追著女生鬼叫鬼叫:「說出妳們躲在哪,不然我就掀妳的裙子!」真是個妙計!幼小的我不禁大為佩服。可是原本是被追著跑的女生們,在真的被掀了裙子後,馬上性情大變,反過來追著男生猛打,其中一位戰友不小心被逮住了,反被女生壓在地上搔癢逼供,但我們每個男生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在開始前就發過誓,決不出賣同伴!所以不管是搔腋下還是腳底板,我們都不會透任何一點口風。不爭氣的我,看著同伴如此受「羞辱」,卻是捂著嘴巴忍笑。過了一會兒,「全滅」的命運還是降臨到我們男生身上,每一位戰友都被逮住了,只剩死守崗位的我一個。但這次的地點是我最有信心不會被找到的地方,在老榕樹的後方有一個小窪地,上方種著一圈黃金榕,因黃金榕長得很茂盛,看不怎麼出來。這裡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而已,因平常也不會有什麼用處,直到今天的遊戲才跟戰友們秀出這張王牌,所以我就賭女生她們絕對找不到,想逼她們在回家前投降。

  『找到你了。』我嚇了一大跳,抬頭看,後來加入的那個馬尾女孩,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我的視線上方。
  「妳怎麼會知道這裡?」這下又輸了,我的心沉了下去。
  『上次你被老師罵也是躲在這裡不是嗎?』女孩笑著說。
  「?」
  『今天玩得還開心嗎?』
  「可是,那時候是上課時間啊,妳怎麼。」我還沉浸在遊戲的氣氛中,女孩的問題隔了數秒後才傳到腦中。我望著在上方扶著老榕樹並站的馬尾女孩,這下全都明白了。
  「很開心啊,希望可以一直一直這樣下去。」我平視著女孩。
  『但是你不能一直留在這裡,長大是每個人必經的過程喔。』她仍笑著。
  「妳不是都沒變嗎?」
  『這是夢嘛,我以你最喜歡的樣子出現阿。』
  「那為什麼我卻變了這麼多。」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鬍鬚。
  『因為你要變得更好不是嗎?你不斷地在尋找那個不是嗎?』她什麼都看在眼裡。
  「那祂在哪裡?我找到了嗎?」
  『就在這裡喔,祂就在這裡呦。』女孩的影像越來越淡,漸漸地只剩下個輪廓,在模糊的意識中,女孩還是一直在微笑,我清楚地知道。

  醒來,月兒已高高掛在夜幕上,操場上也看不見孩子們的身影了,只剩夜燈照著我和身旁的老榕樹,演著今天最後的舞台劇。
  「真的很謝謝你。」我小聲的說道。

  『咻-』風聲起頭,蟬兒們開始演奏,為舞台劇唱出最後的閉幕曲。我一步一步地走回屬於我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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