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月28日 星期日

[短篇] 月色真美

 

「月色真美。」我說。

『月光不過是太陽光的反射罷了。』女孩的聲音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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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到醫院了,妳今天能出來嗎?」

『就說你不要再來醫院了,都是病菌。』

「可是我想見妳啊。」

『......好吧。』

類似的對話,重複無數次,女孩是真的擔心我下班後還要拖著疲憊的身體到醫院,但卑鄙的我每次都用那句魔法的話語讓她妥協。

女孩住院半年了,主要是之前囊腫手術引發的敗血症,除了手術的回復外,整體代謝更需要時間來調養,說是嚴重確實不是很嚴重,但非常的麻煩。

『我每天這樣溜出來,感覺對那些在等床位的人很不好意思。』

「為什麼要不好意思?」

我們總是約在醫院與停車場連接的中庭見面,除了少數幾個跟女孩一樣偷跑出來呼吸新鮮空氣的病人外,晚上幾乎不會有人來這裡。

『這樣我好像壞人。』女孩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壞的是這整個醫療體系吧?」我認真這樣想。

話說當初女孩的病灶也是轉了好幾間醫院才被檢查出來的,更不用說手術的併發症讓女孩不只身體,連心靈都受到了很大的傷害,我是真心對於國家的醫療體系感到厭惡。

『不過許許多多的人能恢復健康,也都要感謝醫師和護理師們啊。』

「我尊重護理師和醫生,我針對的是體系。」

『嗯,不要那麼苛刻啦,這不像你。』

「我知道,是因為事關心愛的人我才會這樣。」

女孩害羞地別過頭去,一邊玩弄的她髮尾;一邊嘟釀著什麼。

我們兩人靜靜地享受著現在這段略帶粉色的空白,心理想著過去、想著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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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女孩國小一年級時就認識了,同班兩年;分開兩年;再同班兩年、國中甚至高中都讀同一所,早已習慣了彼此的存在。

但考大學時期,女孩飽受身心症影響,無法好好讀書並發揮出應有實力,我們最終沒能讀到同一所大學,又因為我是到外縣市就讀的關係,我們有整整四年多沒有好好地說過話。

但在當完兵回家後,第一個來迎接我的就是女孩。

我在當兵時,國家與鄰國的關係非常緊張,戰爭隨時都有可能一觸即發。女孩最擔心的不是國家存亡問題,而是正在當兵的我,一旦我戰死沙場,那會是真真正正地斷開了我倆的聯繫,一想到這,女孩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最終,戰爭沒有發生,我完好無缺地返鄉,我與女孩的關係也恢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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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女孩的手術和事故,讓我們的立場反了過來,換成我擔心天人永隔,無法再回到有女孩在身旁的日常。所以我每天不管上班多累多忙,我都想見到女孩一面。至少我是這麼想的。

沉默過後,我將我的想法告訴了女孩。

『立場並沒有反過來。』女孩的語氣突然變得像陌生人一樣。

「是我用詞不好,我是想說這次變成是我在擔心失去你。」我查覺到女孩的異狀,趕緊道歉。

『我現在每天都還是很害怕啊!』女孩大聲了起來。

『我好擔心我有一天突然死掉,我好害怕有一天你又離開,我一直一直都不想要我們分......開......。』女孩開始啜泣。

「是我不好,我忽略了妳的想法,我太自私、太自以為是了。」我摟著女孩的肩膀跟她道歉。

『你沒有錯、你沒有錯......,是我太害怕了。』女孩的聲音越來越小。

「沒事的,沒事的。」我將女孩擁入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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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再次陷入了沉默。

『說點什麼吧。』女孩緩緩抬起頭。

「那聊聊天氣如何?」我想逗女孩開心。

『好。』女孩的眼睛散發著柔弱的光芒。

「月色真美。」我說。

『月光不過是太陽光的反射罷了。』女孩的聲音顫抖著。

「確實,我們看到的也許不是真實,只是虛幻。」

『那我們追求的都只是虛幻嗎?』

「與遙遠虛幻的月亮不同,我可以在這裡擁抱著真實的妳。」

我緊緊抱著女孩,女孩獻上了真實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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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繼

  「月色真美」是漱石非常有名的故事,我一直想要用這個題目來寫一點故事,在某段時間我確實常跑醫院找某個女孩,與故事裡不同的是,因為醫院規定,我從沒直接見到女孩,取而代之見到的都是醫院上空的那盞明月,才有這個作品的想法。這篇的篇幅仍舊偏短,可想而知是我為了應付每周寫作計畫趕出來的,之後當然還會再做更多衍生和修改,應該說這裡的每一個短篇都是,說不定會整合成同一個故事也不一定。






2024年1月21日 星期日

[小說心得] 門 夏目漱石

 


  『他們就像滴落在大水盤表面的兩滴油,與其說二者濺起水花匯集到一個地方,毋寧該稱之為趁著濺起水花之勢,相依相偎變成一個圓,從此再也無法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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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生死一般,孤獨與幸福是互相的存在,正因為孤獨才會尋找幸福;正因為幸福才會害怕孤獨。而且上天是公平的,無論窮人還是富人,這兩這總會一直陪伴在我們的人生左右。

  門的劇情主要是圍繞在宗助和阿米的日常,兩人的過往在其中一篇提及,但文字敘述非常簡單隱晦並沒有很直接挑明寫出「通姦」或「苟且之事」,一如漱石有名的「月色真美」故事,雖沒有直白的文字,卻仍可以體會到漱石的文字力量。類似主體且更加明確的故事漱石有另一本『從此以後』,可惜當年購入時我只看了前三分之一,也許現在身心靈更加健全後會再找時間補完。

  對我而言,應該說對「現在的我」而言,宗助和阿米背負的罪孽根本不叫罪孽,不如說當初他們兩人沒有私奔才是罪孽。為什麼這麼說?因為我們的人生充滿「錯過」:對的人出現在不對的時間;不對的人卻進入了人生,能不向命運低頭而拼命一搏,其實是非常非常難得的事。我們又有多少人有這樣的覺悟和勇氣?寫到這裡,我不禁想到,也許宗助和阿米就是把人生最大的力氣都用在那個時候了?也難怪他們能接受後來平凡的生活,也不再做任何的抵抗。

  說完道德面的觀感後,我想聊聊孤獨和幸福;或著說愛與寂寞。「這男人到底哪裡寂寞了?」某種程度來說,我非常羨慕宗助與阿米的關係。「貧賤夫妻百事哀」是從古至今夫妻情侶都會遇到的問題,在宗助與阿米中卻沒有發生。他們是幸福的。確實宗助家道中落的背景令人同情;阿米數次小產,兩人沒有孩子也很悲傷;兩人的過去更是一道枷鎖時時囚錮著內心。但他們擁有彼此,如同文字意義上的一心同體。他們是幸福的。悲傷的是,是我們現代的社會,應該說現實的社會裡,這種關係寥若晨星、名義上的伴侶,同床卻異夢。

  不知多少人有看過「Manchester by the Sea-海邊的曼徹斯特」這部電影?雖沒有像電影那麼抑鬱,但故事末段宗助試圖在禪修中尋找解脫卻無功而返,讓我覺得兩者有不少相似之處。過去的故事並沒有被放下,心也沒有從中走出,還是回到原本的日子,這才是真實的人生,雖充滿無奈,但日子還是繼續過下去,畢竟,我們都不是完人。


後記

  最近睡眠品質低落,工作上的事情還是困擾著我;女人的事也還沒完全走出來,有像宗助一樣尋找些自己不相信的事物來幫助,但都沒有什麼用,最有用的大概還是跟朋友們聊天才會讓我暫時忘記那些鳥事,也許會隨著時間消逝?亦到死前都不會釋懷?最後慢慢適應?不管怎樣,人生還是要過的,就順其自然吧。








2024年1月14日 星期日

[夢日記] 重逢


久沒夢到她了,這次的夢真實到可怕,是關於重逢的夢。

夢中的她,留回長髮、染回黑髮,如同我們初次相遇一樣。

她在咖啡廳窗邊的座位使用筆電,向周圍的學弟妹們講解著簡報,那是我從沒見過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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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中最早的她,是球場上運動的她、是教室裡安靜的她;

在一起之後的她,是公園裡撒嬌的她、是住家下相擁的她。

她離開多少年了呢?想不起來。

原以為我會無法接受沒有她的世界,

每一個晚上都在夢境裡尋找她的身影,

整日鬱鬱寡歡、久久無法振作。

但人的適應力真的很可怕,隨著歲月流逝,我已不知不覺地習慣她不在的日常。

大笑的時候,身旁的不是她;

流淚的時候,懷裡的不是她。

想要分享開心的事、憤怒的事,還有痛苦的事,

她都不再是第一順位,甚至沒有被想起。

「遺忘比起失去還要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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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進到店裡,選擇了離她最遠的座位坐了下來,靜靜地望著她。

不知何時,她的講解對象變成一些老人家,還多了布幕和投影機。

內容似乎是關於直銷的,那是在一起時她的副業,伴隨著她那熟悉的聲音,兩個影子逐漸疊在一起。

『只要準備好、保持希望,我們的未來是光明的。』

『我們的關係緊密,沒有外力能分開我們。』

『相信我,我一直在這裡。』

「天真。」

「脆弱。」

「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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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她發現到我的存在,她自信的神情隨轉成悲傷,

她擺了擺手勢,座位上的老人們一哄而散,

聳立在原地的她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我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她,握緊她顫抖的雙手。

原本吵鬧的咖啡廳,頓時安靜無聲。

這個世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

『......。』

沒有語言。

只有眼神。

她紅著眼眶不斷地搖著頭,如同我們分離的那天一樣。

她提醒著我,我們的關係是不該發生的,我們的未來也是不可能的。

所謂的重逢不過也只是另一次的離別罷了。

在過去無數的夢境中,重複又重複。

我們已經太過熟練。

「再見。」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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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

醒了。

但現實延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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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又是一篇存在手機裡許久的作品,原本大概只有兩百多字吧?硬是東拼西湊加到六百多字。但其實離一篇真的及格的三千多字散文還有不少距離,可見我寫作(瞎掰)的功力還是太淺。

最近失眠時有逼迫自己想寫作靈感和素材,但是似乎沒有什麼用,沒靈感時就是沒靈感,記在手機裡的素材一點用也沒有,都是些很碎片的東西。

總之,要繼續大量閱讀還有多與人交流才是王道。大概啦。

2024年1月7日 星期日

[夢日記] 不懂的愛人

跟女孩同居了。

從很久以前就想要住在一起了,

只是卡在我的學業和女孩的家庭因素,直到最近才定案。

在日本簡單的1DK公寓雖然有點小,但兩人一貓還算過得去。

女孩是個做事能力極強的人,

日本的住宿、簽證,還有一些細節,她都一手包辦。

『我再也不想回去了。』女孩堅定地說。

「我懂。」我輕輕撫摸女孩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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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研究所教授的引薦下,一開始就找到工作。

因為是英國外商,溝通都是用英文,對我而言完全不是問題。

反倒是女孩四處碰壁,明明她的日文能力遠遠超過我。

不服輸的女孩在藥妝店打工之餘,一有空就去參加面試活動。

早上我跟貓咪還在睡,她就已經打開電腦在找可能的就業機會。

晚上打工回來也是守在電腦前看有沒有最新的通知,不然就是在修改履歷。

我能幫女孩的就是打理好家裡,準備早餐和晚餐給她。

『你工作也很累吧?不要自己煮,我吃便利商店就好。』

「沒有的事,等之後我們兩個都忙起來再說。」

『那貓咪給我餵好了,這點小事我還可以。』

「不,牠很講求儀式的,我才知道怎麼餵牠。」

『唉,好,我會快點找到正職的。』女孩揉了揉眉心。

「沒事。」我一邊撫摸著腿上的貓咪,一邊安撫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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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咪是我在日本念書的學妹撿到的。

好巧不巧,就是在來拜訪我們家的路上撿到的,

學妹大老遠跑來,不可能再帶一隻貓回去。

貓就順理成章地在我們家住下來了。

『不要幫牠取名字,會有感情,我們不知道能照顧牠多久。』

「好,但我們還是要盡力照顧牠,有多就算多久。」

貓咪每晚都會壓在我的胸口睡覺,我完全不敢動彈。

不能翻身也好,也才不會推擠到隔壁的那一個人。

讓我想起以前家裡養的寶貝,也都是這樣趴在我的身上,

胸口有種被填滿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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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找到正職了。

生活變得忙碌起來。

常常一早就不見人影跑去公司。

夜晚也總是超過晚餐時間才回家。

『抱歉,我下班太餓,就直接買便利商店的東西吃了。』

「沒事。」

我將飯菜冰至冰箱,順勢拿起插在冰箱上的逗貓棒與貓咪玩了起來。

平常的日子,女孩洗好澡後我們會靠在一起,看著日本的綜藝節目。

分享彼此上班時的所見所聞,日本與台灣是多麼地不同。

女孩若工作還沒回家,我就陪貓咪玩。

女孩將工作帶回家處理,我跟貓咪乖乖地窩在房間另一角。

女孩早早入睡,我跟貓咪也早早一起睡。

「這就是我們追求的生活吧?」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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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醒來時,貓咪不見了,我緊張地在鋪床上尋找牠的身影。

聽到「咖洽-」的開門聲,發現女孩收拾好行李要從玄關離開。

『你不懂的愛人,心中只有貓而已。』這是女孩最後的一句話。

「喵—。」貓被關在房間角落的外出籠。

「貓咪被關在裡面好可憐。」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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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醒了。

想不起夢中女孩的臉。

卻有奇妙的既視感,如同當年某人想將小貓寄放在我家。

『牠很乖,平常可以放在籠子就好。』

「不行,太可憐了,妳所有要求我都會聽,但就這個不行。」

『可是我只有你了。』

「不行,真的不行。」

果然我不懂的愛人。


後記

  這篇是前年6月的夢日記,細節我忘了,只記得是一個很悲傷的夢,在當時身心都受挫時總是會做些奇怪的夢,就順勢記錄在手機裡了。這招其實蠻好用的,如同洗澡時的靈感一樣,未來都能成為寫作素材的一部分。





2024年1月1日 星期一

[夢日記] 她所在的場所


回到了母校,與這裡的氛圍格格不如。

即使學生時代的我無法也融入這裡,

非明星高中出生的我,總是覺得自己低人一截。

在這裡的過往,大多是空白的,沒有什麼值得回憶的記憶。

除了她以外。

這次因為工作的關係,不得不回來這裡,

熟悉的長廊;不熟悉的教室,

這裡不屬於我。

工作會議結束後,婉拒了同事的晚餐邀約,

一個人晃到後校門的巷子買了雞排和珍奶,

其實畢業後根本不會吃這些垃圾食物,

但實在累到沒有食慾,覺得雞排很香也許吃得下去就買了。

「年輕時可以吃兩三塊都沒問題,現在......。」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走回了校園。

夕陽西下,落日餘光逐漸從社團大樓的走廊退場,

黑夜開始了佔據了整座校園,燈還沒亮。

校園已空無一人,也許還在放假吧?

記憶中的校園就連入夜時也是人聲沸騰。

這樣也好,安安靜靜地也不錯,但就是有點寂寞。

「看一眼社團教室就走吧。」

那是唯一個有色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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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綜合教室穿過樹林小徑,

腳步走在落葉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與她閒聊並肩走在一起;

背上的吉他不時輕撞在一起;

手和手也不經意地緊緊牽在一起。

簡陋的教室;剝落的黑板,

老派卻永遠不會膩的吉他聲響響遍大樓。

手指上的繭;斷裂的指甲,

纖細的手指,翻過一本本泛黃的樂譜。

『你又偷懶沒有練習新曲了對吧?』

「那些哪是新曲?不都是幾十年前的嗎?」

『又在詭辯,你要另外找時間練習喔。』

「好。」

『記得找人對練,你要找誰?』

「有妳啊。」

『真拿你沒辦法。』

類似的對話,重複又重複。

我以為這樣的日常可以一直持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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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離開了。

為了追求更美妙的聲音,去到了遙遠的國度。

留下半吊子的我。

廣闊的校園,換作狹窄的辦公室。

緊鄰在身邊的是其他搭捷運的乘客,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張不熟悉的臉孔。

談話的對象只有工作和應酬的陌生人。

「也許這才是會一直持續下去的風景,即使我死了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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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盡頭的教室門縫,透出了細長的光芒。

看來還是有學生在的,我的心跳開始加速。

「要如何很自然地看一眼再裝沒事走掉呢?」

我壓低腳步聲,同時保持著一定速度前往。

只要不被發現,就不怕尷尬。

我朝門縫看去,世界頓時安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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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那裡。

熟悉的旋律響起,世界因她再次有了聲音。

我佇立在門口,靜靜地聆聽。

隨著最後一個音符緩緩落下,她抬起頭。

她輕柔地吉他放下;我用力地捏了自己的臉。

她站起身,皮鞋與教室地板發出聲響。

她將她的馬尾放下,這是表演結束的儀式。

聽覺、視覺、觸覺甚至嗅覺都在告訴我她的存在,

但我仍害怕這是個夢境。

「妳在哪裡?」

『我在這裡喔。』

我們奔向彼此,緊緊擁抱。

在那刻,

我感受到了永恆。




後記
  
  最近託朋友們的福,感情和情緒問題日漸穩定,不再多愁善感和自怨自艾,也因此缺乏了一些靈感來寫作,就把這篇躺在草稿2年多的夢日記拿出來完成。差了一天PO文,還算有達成連續寫作吧?雖說好像是拿舊稿出來應付的,不過這些才是我想寫、也最擅長的意識流短篇散文,寫起來十分輕鬆,也許以後會再延伸創造成小說吧?畢竟還是要多多練習長篇和結構方面的寫作技巧才是,來構思一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