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31日 星期日

[短篇] 長不大的孩子


『要是她還在就好了。』妻子摸了摸擱置在家中餐廳旁的兒童餐桌。

原本鮮紅亮綠的塑膠桌上面積了一層灰塵,顯得十分黯淡。

我試著回想起時那餐桌還在使用時的畫面,卻無法清晰地重新於我腦海。

好像蒙上了一層灰一般。

妻子見我沒有搭話,自顧自地拿起抹布擦拭桌椅,妻子車禍後的腳至今仍無法很流暢地蹲下,動作略顯緩慢。

看到此景我心頭一緊,從妻子手中接走抹布,開始擦拭。從頭到尾我沒有抬起頭看妻子一眼,因為我知道妻子正在背後落著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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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個事件後已經過了三年,妻子的復健也在一年前結束,回到工作崗位。這一年我們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一般,各自上下班、各自準備三餐,與其說是夫妻,倒不如說是室友。

彼此也不干涉彼此的生活,並不代表我們並不相愛,而是對彼此最冷酷的溫柔。

身心科醫師和心理師也都說目前這樣對我們彼此最好。

「什麼樣的醫師會給如此荒謬的建議!?」父母聽聞後完全不敢置信,父親重重地拍了外面餐廳的桌子一下,母親按著太陽穴不停地搖頭。

「你們這樣會嚇到孩子的。」我幾乎本能地伸出手護著一旁的孩子,但我的身旁邊在他人眼裡只是一個空的座位。

「抱歉,看來該是時候服用飯後的藥了。」我注意到父母害怕的神情,趕緊道歉。

至今我仍不停會產生幻覺,去上班時雖不曾發作過,但只要是回到家或是假日時,仍會看到小小的身影出現在我的視線裡。

吃藥的幫助其實有限,最多只是讓我能夠比較專注在現實,而非關心虛假的幻影。

如何跟這樣的人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還能維持這樣的關係已經是神明的大慈大悲了。

我自嘲。

父親別過頭啜泣,母親則是緊緊握著我在桌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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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狀況也沒好到哪去,即使絕對不是她的過錯,但罪惡感沒有一天從她的心理退散,

原本的妻子是職場上的強人,不只精幹實煉還有讓人折服的氣場、集所有領導氣質於一身,

在日常生活中更是眾人的依靠。

從學生時代我就憧憬著那樣的她,我的體貼入微和交際身段則是她所欠缺並需求的存在。

我們彼此契合,

本應如此的。

如今的妻子變成畢恭畢敬、缺乏自信的人,像是個害怕惹事的小動物。

看到這樣的妻子,讓我心痛不已,最愛的人竟變成了陌生的存在。

當然有病的我也沒資格說什麼,畢竟人就是會改變的生物。

也許愛也是?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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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不好,把客戶送的零食放到餐桌上,剛好是她最喜歡的零食。

不吃零嘴的我,是要分享給妻子?還是幻影?

當下的我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讓妻子說出如此悲傷的話語?

也許我心裡的某處在做些抵抗。

妻子已經很久沒哭了。

收完抹布後,我扶著哭累的妻子回到寢室,

很久沒感受到妻子的體溫和氣味,讓我心頭一暖,決定今晚就陪在妻子身邊。

不用言語,妻子點了點頭,在床上靠著我的肩膀並輕輕地我的手。

我感受到微微的震動,妻子的身體仍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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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為什麼要哭呢?』

「沒事,小孩子不會懂的。」

『那我長大後就會知道了嗎?』

「不,你不會知道的,因為......」

『因為?』

「因為妳是個永遠不會長大的孩子。」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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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傳來妻子規律的呼吸。

我鼓起勇氣轉頭看向妻子。

哭腫的雙眼和凌亂的頭髮,無疑地,仍是我最愛的那個人。

對,

改變了又如何?再去愛不就好了?

「晚安,我的愛。」我對妻子說。

「再見,我的愛。」我對另一側的小床說。

......

『再見,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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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這篇的靈感和第一段來自昨日的夢,妻子和我再次意會到孩子已經不會回來的事實在餐廳裡相擁大哭,大概是這樣的夢。沒有成家更沒有小孩的我完全不知道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但夢中的我哭得肝腸寸斷,那股悲傷感直到早上醒來都沒有消失。於是這篇文章就誕生了。

2024年3月24日 星期日

[短篇] 春生

 

落日餘暉靜靜地落在天空與陸地的交界處,

從高樓大廈之間望去,紅色晚霞雲彩中,橘色的太陽如同個完美的圓,

晕染的一絲絲雲朵圍繞著落日,添加了幾分夢幻。

佇立在人行道的春生,看著這本應習以為常的景象感受到些許的不真實。

「也許真正的我是位於那片天空的某處。」春生心想。

一想到著,強烈的抽離感席捲全身,

眼前的景象變成像第一人稱的電影一般,

有人在後臺控制著路燈的閃爍、店家只有表面的布景實際內部空無一物、

擦肩而過的路人並沒有目的地,連對街的公園都像是綠幕上演的特效。

伴隨著違和感、春生持續走著,走向回家的路。

一步一步,鞋底和腳掌落地的回饋讓春生慢慢找回真實。

「下班後還能去哪裡呢?回家吧。」

週五的晚上春生習慣去酒吧小酌,享受著迎接周末的序曲。

但不知為什麼今日就是不想去酒吧,

不是不期待可能的豔遇;也不是不渴求令人垂涎的調酒,

而是覺得今天要是遵照著過往的行動,就好像輸了一樣。

「是輸給了誰呢?」

春生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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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春生走到了對街的公園,看來是個真實存在的公園。

春生每天都會經過這公園,但從來沒有進去過,

對春生而言,這座公園不過只是上下班途中的一景。

進到公園內才發現,有許多上班族也在這座公園裡,

大多坐在椅子或花圃旁滑著手機並吃著簡單的晚餐,

每個人的眼神都一樣無神,任由螢幕裡的資訊流入腦中。

「自己現在的神情大概也跟這些人沒兩樣吧?」春生在心中自嘲。

知道自己並不是什麼特別的存在,自然也不會想去與他人比較。

但剛剛莫名的情緒再次湧上,春生往無人的公園運動器材走去,

春生將包包丟在一旁的地上,脫下外套捲起袖子,簡單活動了一下手腳。

「先從單槓開始吧。」

第二高的單槓剛好落在春生不用墊腳就可以抓到的高度,

金屬冰冷的觸感再次提醒了春生關於現實的存在,春生深吸了一口氣。

「一!」伴隨吐氣發力,春生順利地完成了一次引體向上。

「二!」二次吐氣發力,春生更進一步地把自己從腰部撐起來。

眼前的景色比原本高上了大一截,好像空氣也變得不一樣似的,

春生彷彿感到新生。

遠方大樓燈光的快速閃爍,春生的心臟也劇烈地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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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累。」

春生軟爛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喘著大口大口的氣。

從頭到尾,春生只做了一次引體向上和撐腰就已經滿身大汗。

春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做這種動作,

上次拉單槓應該是學生時期的某一堂體育課,

本來就不是體育系的春生,完全沒有那種熱血的靈魂,

剛剛的動作著實是一時的心血來潮,一種無聲的較勁。

「依我的標準來說,已經很了不起了吧?」

就算沒有贏,也至少沒有輸。

調整好呼吸後,春生收拾好包包和外套,享受著春日些許的微風。

「咕-」

一陣空虛襲來,春生才發現自己還沒吃晚餐。

「總之先吃飯吧。」

也許是運動過後的關係,春生心情好極了,

春生想要把這心情一直存在心中,但要怎麼做到呢?

也許吃晚餐時就會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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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很短很短的一篇,練習動作文章用,還有試著用第三人稱寫作,最近又看了許多漱石的文章,想說自己也來用這種方式寫寫看,當然是用比較流水帳的形式敘述,試著想要加一些意識流的文字進去,但多了文章味道就走調了,還在尋找平衡中。

2024年3月17日 星期日

[短篇] 最愛的理由


常聽到有人說在球場上或在舞台上時,時間彷彿都會像靜止一般。

但此時站在罰球線上的我完全沒有這般感受,

我仍可以聽見自己心臟強力的跳動、周邊同學的加油吶喊,

甚至連汗水滴落在地板的聲音都一清二楚。

「十、九、八......。」

隨著心臟的節拍,我心中計算著罰球剩下的秒數,一邊調整呼吸。

「刷-」紅球應聲入網,第一顆。

全場,應該說只有我們班的人們一陣歡呼,領先到兩分、勝負大致底定。

「還沒結束!若下球沒進!籃板!」我對隊友們大喊。

果然,第二顆罰球在籃框和籃板間彈跳了好幾下,仍奪框而出。

紅球在雙方球員的手間跳動、穿過兩三人的跨下,誰也沒抓住球,

在球權沒有確定的情況下,時間到點比賽結束。

果然不過是高中的班際聯賽而已,沒有華麗的結局或奇蹟般的逆轉秀,

在一陣混亂的結局後,我們班贏得了季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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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同學們慶祝完後,放學時間我留在自已的座位上沉思。

明明就只是高中班際比賽,冠軍就算了、季軍而已是有什麼好慶祝的?

我兒時,不,至今仍常常幻想自己在美國職業籃球聯盟打球的場景,

「倒數三秒,三、二、一!絕殺球進了!」

我擺出投籃動作,投出看不見的球、投向幻想中的籃框。

當然我的身高和天賦是不可能達到那種高度的,我心知肚明。

也許我消沉的原因就是這個吧?覺得自己的極限就到這之類的。

青春期男生會有的煩惱罷了。

在我評論完自己時,女孩走了過來。

『能季軍已經很了不起了。』女孩說。

「我不該投丟最後的罰球的,一個醜陋的勝利罷了。」我對於自己的表現耿耿於懷。

『不只罰球阿,你還投丟了四球,還有五個失誤。』女孩笑說。

「失誤確實太多了我承認,但那四球都是空檔喔!等等,你有做數據統計?」

『才沒有,我只是一直看著你而已,不過比賽已經結束了就讓它過去吧,不要想太多。』

我臉紅。

畢竟我是班上唯一一個有國中籃球校隊經驗的,我就自以為要扛下所有責任。

這樣的結果確實已經很不錯了,輸給第一名的體育班,我們才會打季軍賽。

若籤運好一點說不定還能跟體育班打冠軍賽,當然,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我知道的。

「等等要陪我投投籃嗎?」我邀請女孩。

『唉呀,我還想說你再消沉下去我就要硬拉你去球場的說。』

「確實從小就是你拉我打球的阿。」我苦笑。

『走吧,趁還有空場的時候去約會吧。』女孩牽起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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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過來一下。」不知從哪裡出現的小女生抓起我的手就跑。

上一秒,我還在苦苦找尋著不知躲到哪的朋友們,接著就被帶到在體育館的籃球場裡面。

『再加一個小朋友!這樣爸爸和叔叔們就不會覺得不公平了吧!』

女孩看起來跟我是同年的國小生而已膽子卻很大,跟大人們打球是我想都沒想過的事。

大人們面面相覷,先是苦笑接著點點頭分開站好,

熱情地拉我進去我的隊伍裡,告訴我不要緊張,緊緊跟著女孩守好就好。

『你,你叫什麼名字?』站在對面的女孩對我大喊。

「我叫-」

『我要打贏你!』

「欸?」

那是我第一次遇見女孩,也是第一次打籃球。

想當然我什麼動作和規則都不熟悉,不是走步就是接不住球,

但大人們都很善良,對我沒有任何苛責,還鼓勵我多多投籃。

即使女孩的好勝心再強,決定勝負的仍舊是大人們,但他們也不在意勝利就是了。

不能稱作比賽的比賽就在一勝一負一平手(場館時間到點)結束了。

女孩的父親和朋友們每個周末都會租學校的體育館打球,

而女孩都會跟著一起去,在一旁玩和投投籃什麼的。

人數不足是家常便飯,所以女孩一直很想跟大人們一起打球看看,

才會想到從外面操場抓我這個陌生小孩一起湊數。

與女孩成為朋友後,我也變成周末球場的固定班底,

從此我就喜歡上這個把球投入籃框的簡單運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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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想過高中還要繼續打籃球?』女孩一邊運著球一邊說。

「沒有,國中校隊時,我跟父母就說好高中要好好念書了。」我假裝防守女孩。

『好可惜喔,你那麼喜歡籃球的說。』女孩投球。

籃球離開她纖細的手指在空中畫成美麗的半圓,清脆入網、那畫面總是讓人陶醉。

「沒什麼可惜的,喜歡還是可以簡單打打阿。」我撿起球回傳女孩。

『要是當年你沒打籃球,我們也不會在一起。』女孩用籃球擋住他泛紅的臉頰。

不知是夏日的熱氣還是青春的氛圍在空氣中瀰漫著,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短短十幾年的人生跑馬燈在我腦中快速撥放,

我回想起遇到女孩的那天、從小到大女孩的陪伴、校隊練習時的痛苦、

笨拙的情書、只有我倆的教室裡的告白,還有女孩的笑容。

「沒有你,我也不會打籃球。」

「沒有你,我也不會有現在。」

「我不敢想像沒有你的未來。」

『說什麼害羞的話啦!』女孩像用丟躲避球的方式傳球給我。

「我接受到了!」我順勢上籃,球進。

汗水從女孩的臉頰滴落,一顆顆的水珠,象徵著我們的青春。

微濕的體育服、夕陽西下的球場、運球的聲響,是再熟悉不過的光景。

但不管有沒有這些或再也不打籃球,我們都會永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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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在圖書館泡了一個下午仍沒有任何靈感,交差了事的一篇。但寫著寫著發現我寫動作真的很弱,明明我還算是一個熱愛運動的人,卻無法順利地把運動的畫面轉換成用文字表達。不錯,繼上次游泳這次籃球,下次大概也以運動為主題來練習吧!就這樣。

2024年3月10日 星期日

[短篇] 無盡的泳池


 「一尺之捶,日取其半,萬世不竭。」-《莊子.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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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苦,右肩的肌肉開始在悲鳴、呼吸紊亂,腦袋開始變得一片空白。

最後的五十公尺像永恆一樣漫長,眼裡出現的只有水花、地板,還有永無止盡的藍。

也許我被困在由莫比烏斯環做成的水道,像隻可笑的倉鼠一樣。

「噠-!」我的手終於碰到牆面。

結束了全速的一公里長泳,我坐在岸邊神情呆滯,意識飆到九霄雲外。

『還好嗎?感覺你今天不在狀態內喔?』

突然,一瓶運動飲料出現在眼前,女孩披著一條浴巾坐在我旁邊。

「可能早上都在看書,意識無法集中。」我說。

『什麼奇怪的理由阿?』女孩笑了笑。

女孩也結束了訓練,不同於我的是,女孩臉不紅氣也不喘,不愧是全北區冠軍。

水珠從女孩平滑的肌膚滑落,古銅色的均勻身體與競賽泳裝呈現完美的結合。

西斜的陽光從落地窗照進泳池池畔,逆光中,女孩就像是幅描繪那伊阿得斯女神的畫作。

「真的啦,我滿腦子都是書的內容,所以才游不好。」但現在我的腦袋裡都是女孩就是了。

『是是是,快去洗一洗,等等我請你吃晚餐。』女孩催促著我。

換好裝後,我坐在體育館出口等女孩。

打電話到我們常去的義大利麵餐廳確認還有空位後,開始回想今天訓練的過程,

游到最後時注意力開始不集中,東想西想才會造成今天時間成績不理想,

「果然還是心理的問題嗎?跟她說的一樣呢。我果然從小都沒什麼進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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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時候是個胖子,就是那種被周邊小朋友叫阿肥、小胖的那種。

被脫衣服、被摸胸部,還有各種捉弄是我的日常。

雖然我都是笑笑地回應、決定當個小丑讓朋友們嘲笑,用笑容掩飾我的悲傷。

我總是一個人躲在體育館後的打掃間裡一個人偷偷地哭泣。

有天,有個男孩出現在哭泣的我身邊,但他不是來安慰我的,

是個一樣流著淚水的短髮男孩。

『你也一樣被媽......、被教練罵嗎?』男孩說。

「不是,我是被朋友們笑胖。」我啜泣著。

『胖又沒關係,有什麼好哭的?我游不好才該哭!』男孩止住了淚水。

「可是他們欺負我啊!」我嚎啕大哭。

『那你跟我一起去游泳!他們就欺負不到你了!』男孩反過來安慰我。

「我不要!我也怕跟你一樣被罵!」

『被罵就跟我一起在泳池裡哭吧,至少不用躲起來了。』

男孩伸出了手,他哭紅的雙眼卻擁有著堅定的眼神。

從那之後我就跟男孩一起踏上了游泳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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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時間,不知道是不是開始運動的關係,

我從一個小胖子,變成一個身體還算精實的少年,

那些嘲笑我的話語也隨著肥肥的肚子和嬰兒肥的臉頰一起消失了。

男孩的改變更是劇烈,

從一個短髮黑皮膚的瘦子屁孩,變成古銅色肌膚的高挑少女,

從小就有點叛逆的她,不顧母親的斥責,留起了不該是游泳選手該留的長髮,

加上均勻的身材和明亮的大眼,女孩是校園中每個男生的偶像。

從體育館離開的路上,許多人都盯著女孩看,

我不得不目露兇光,狠狠地瞪了那些人一眼,他們才急急忙忙地把目光撇開。

「我要守護她一輩子來報答她。」我心想。

「那些臭男生要是知道你小時候跟小男生一樣一定不敢相信。」我說。

『你也是阿,沒多少人知道你以前是個小胖子。』女孩笑答。

我們在義大利麵餐廳裡漫無邊際的聊著。

『你早上是看了什麼書才在那邊恍神。』女孩問。

「莊子的天下,裡面有句話:一尺之捶,日取其半,萬世不竭。一直卡在我腦海裡。」

『什麼意思,你知道我除了體育以外都不太在行。』女孩搖了搖頭。

「意思是說,一個木棍今天切一半,明天再切一半,這樣一直切一半下去,可以切到永遠。」

『那跟你游泳有什麼關係,你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不集中。』

「所以我在想阿,我最後五十公尺游了一半是二十五、再一半是十二點五,然後再一半再一半......,這樣似乎就永遠游不到終點。」

『好好笑,但我們最後都還是游完了阿。』女孩向來就不會去想太複雜的事。

「也是,就像我們這樣一天又一天訓練,比賽又比賽,總有一天會結束的。」

我說出了我心中最害怕的事,女孩沉默了下來。

我們無聲地吃著自己的義大利麵。白醬還有紅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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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已經高三了,

我跟女孩都在等待推甄體育大學的結果,剛好北中南各一間,

也許運氣好的話,我們都會到同一間學校;

運氣不好的話,我們注定會分隔兩地。

「大學生會成熟點的,不會再有一堆色胚(盯著妳看)」我試著用幽默打破了沉默。

『我怕大學後會有更多人想親近你。而且不會怕你。』女孩似乎沒接受到我的意思。

「我?一個胖子?怎麼可能。」

『那剛剛離開體育館時那麼多人盯著你是什麼意思?』

「咦?他們不是在看妳嗎?」我迷糊了。

『是在看你啊,你早就不是那個小胖子了阿!而是又會運動又會讀書的模範生阿!』女孩有些傻眼。

「不不不,女的就算了,雖然我也覺得她們是在看妳,但其他男生呢?」

『那幾個男生也喜歡男生阿,不會有男生想要靠近我的。』

「為什麼?」

『我......,我跟那些追求我的男生說我有男朋友了。』女孩害羞地用手指玩弄她的馬尾。

「你、你有男朋友了,誰?」我驚道。

我的叉子掉了下來,我的意識飄往了剛剛的泳池,

我掉落至無盡的泳池,無法呼吸,

充滿鼻腔中的不是氯水,而是一陣鼻酸,

無窮無盡的痛苦,

也是,

就讓我的存在永遠地封閉在水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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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我是說你。』

「......。」

『我說我的男朋友是你。』

「......。」

『我喜歡你。』

女孩用雙手遮著紅暈的臉頰,話語如同雛鳥般細小。

紅茶的冰塊融化,發出框啷的一聲。

我終於碰到了泳池的岸邊,回過神來。

「而我,我愛妳。」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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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通篇不知道在寫些什麼,原本是想用莊子和村上春樹的《游泳池畔》來跟永恆這個主題還有女孩做連結,但怎樣都不順,就拿年輕時的一些故事來交差了事。嗯,硬逼自已寫東西也是一種訓練呢。題外話,這次Stable Diffusion的畫圖反倒很順,大概了生成了十來張還不錯的圖給我挑,只能說AI不愧是為紳士的最佳利器,對這種主題的應用真是非常強大呢。

2024年3月3日 星期日

[短篇] 貪睡的領子

 

「老師進來了,下午第一節課開始了,趕快起來吧。」鄰座的好友搖了搖我的身體。

跟朋友點頭致意後,我用衛生紙擦了擦留在書桌上的口水,拿出課本開始發呆。

睡意已經全消了,但怎樣都無法進入上課的狀態,

歷史老師的話語和課本的文字,就像沒有栓塞的洗手台流水不斷地消逝。

歷史的洪流從巨觀上來看,大概就是如此渺小吧。

「那麼,有誰知道清朝是誰負責撰寫明史的?」

老師丟出了課本沒有的問題,同學們面面相覷隨後低頭不敢跟老師對上視線。

老師巡視課堂一圈,找到了唯一一個沒有低頭,也是唯一一個還在發呆看黑板的我。

「你,回答看看,明史可是二十四史中的最後一部喔,課本雖沒提但這很重要。」

「不、不好意思,老師您可以再問一次嗎?」我遲了一秒才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地站起來。

桌椅被我碰撞的框啷作響,我隱約聽到同班同學們都在竊笑,不禁紅了雙頰。

「唉,上課要專心,我剛問明史是誰主撰的?」

「喔,張廷玉啊,明明是漢人還負責這差事,真是可憐。」

我思考都不思考直接回答了正確答案。

「喔喔喔,你果然很聰明,題外話,個人禮儀還是要注意一下。」

老師比了比嘴角,我趕緊擦掉流出的口水,全班一陣爆笑。

我的臉更紅了,羞愧地低頭坐下。

一個小鬧劇讓枯燥的歷史課的氣氛稍稍活躍了起來,如同每一個平凡的上學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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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冷面笑匠!頭腦那麼好還那麼搞笑!」

「歷史老師一直在憋笑,那老頑固感覺快被你破防了!」

「對了,老師下課離開前時跟你說了什麼?」

下課後,狐群狗黨們聚了過來,開始亂聊一通,而剛剛的騷動自然成為話題。

我在班上一直都擔任這種奇怪的角色,明明我也沒有刻意為之,

也許就是天生少根筋吧?反正同學們喜歡、我也開心,就也沒有做出任何改變。

「好像是說我衣服怎樣,我在發呆沒仔細聽他說話。」

「嗚啊,那老古板真的很煩耶,但他好像真的拿你這型的沒轍,哈哈哈。」

「不過你的衣領也太軟趴趴了吧,跟你人一樣,哈哈,男人要有點幹勁拉!」

「沒錯沒錯,你這麼聰明要是努力念書,早就踢爆前幾名那些討厭鬼的屁股了!」

「不過你們能想像他認真充滿幹勁的樣子嗎?」

三五好友們頓時安靜了下來開始想像,連我也不禁把飄走意識拉回來一起想像。

「不行不行!太難了,上火星可能還比較簡單一點。」

「對不起,但我們真沒見過你認真的樣子啊!」

「不,我自己也無法想像,太違和了。」

我害羞地抓了抓衣領。

「就是就是,你還是保持這樣就好。」

朋友們拍了拍我的背,我喜歡這樣平凡且歡樂的一天,就像過往無數的日子一樣。

真的都一樣嗎?不,不是的,最初不是這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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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囉,放學了喔。』女孩捏了捏我的鼻子。

「嗯......,再睡兩個光年。」我把臉完全埋進手臂繼續睡。

『單位太奇怪了吧!?起來!回家了!』女孩揪了我後腦杓的一把頭髮。

「好痛好痛,頭要禿了!我起來就是了。」我含著淚水不情不願地爬起來。

『真是的,你這個沒有朋友的,沒有我你就被關在教室裡了。』

「我有朋友!但他們都很好心,不想打擾我清夢!」

『真正好心的,是特地從隔壁班過來叫你的我!不知感恩的東西!』

「好心人才不會拔人頭髮咧......。」我嘀咕,發出微弱的抗議。

『你說什麼?』

「沒、沒有。」

女孩的眼光銳利地掃視我全身,我似乎隱約看到她手上有一搓頭髮,希望只是錯覺。

『你領子又亂了,跟你一樣貪睡耶,來。』

女孩一如往常地幫我整理好制服的領子,女孩靠近我時的髮香參雜了一點點的汗味,

那是自然且溫柔的熟悉味道,像是回到了母親懷抱一樣,也許我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吧?

拜女孩所賜,我的精神完全回復了,背起書包與女孩一起回家。

『放學時間才那麼有精神,你真的是小孩子耶!』並肩的女孩笑道。

「國中生本來就還算小孩子啊!」我做了做鬼臉。

『唉,若高中你還是這樣子,而我沒有在身邊怎麼辦?真擔心。』

「船到橋頭自然直囉。」

未來的事,我完全不知如何想像,就像美術館的畫作一樣,是近在咫尺卻又遙遠的存在。

我別過頭去,看著鮮紅的晚霞,意識飄往剛剛的夢境,

夢的內容不是很記得了,好像是個與朋友們嬉鬧的夢,不知為什麼有點空虛,

夢裡面似乎缺少了什麼。

當下的我沒有注意到女孩的臉色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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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女孩最早是在幼兒園時期相遇的,也是我兒時最初的記憶。

我是個發育有些緩慢的孩子,根據父母的說法,我是到三歲多快四歲時才會說話。

周邊的同學各各都活潑的又跑又跳,我都只是呆呆地站在一旁觀看。

記得當時我終於鼓起勇氣要玩玩看幼兒園的溜滑梯,

但其他孩子們的動作都好快好快,在樓梯和溜滑梯之間不斷地跑上跑下的,

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參與其中,呆在原地動也不動。

我好像被一個孩子給撞倒、跌坐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

這時女孩現身了,她大聲斥責把我撞倒的孩子,那孩子只好逃到另一個設施。

女孩跟我同年,但不同於現在,年幼的女孩比兒時的我高上不少,

女孩牽起我的手,爬上樓梯,抱著我一起溜滑梯一遍又一遍,

她是我的第一個朋友。

女孩似乎對我說了什麼我不記得了,但從此以後我的日子就有了她的存在。

--

女孩來自背景良好的家庭,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女孩也聰穎過人,

音樂繪畫樣樣精通,身教舉止也十分優雅,跟笨拙的我是完全相反的存在。

這樣的女孩為什麼會選擇我當朋友呢?

長大後的共同友人說,女孩曾擁有過個弟弟,

不,應該是說,女孩五歲時本來會有個弟弟。

但那個弟弟在出生後不到半年就夭折了,對當時滿心期待的小女生是個嚴重的打擊。

我思考了一下,那個時間點正是我與女孩相遇前的事。

也許是移情作用吧?女孩就這樣變成照顧我的角色

國小和中學女孩都與我同校,有幾年甚至同班,

沒有補習的日子,女孩都會主動教我寫作業、陪我念書,

記得她家有好多好多的書,我們讀了一本又一本,好像永遠讀不完似的。

我任性的日子,她也會陪我一起玩耍,甚至我連打籃球和羽球都是她教的。

對當時的我而言,女孩存在甚至比父母還要重要。

女孩所在的日常是閃亮的,直到中學,那些都是無可取代的回憶。

對,直到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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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我就要跟爸媽移民到美國了。』考完高中沒多久,女孩對我說。

我感覺到一陣暈眩,兒時那種無助的感覺開始蔓延全身。

「少騙人了,妳不是也有參加考試嗎?我們前幾天還一起對答案的啊!」我試著鎮定下來。

『那是老師要求的,若學校能多出幾個高分學生,對學校的形象很有幫助。』

女孩的話語沒有任何起伏,雖然乍聽像是說大話,但對女孩來說卻完全不是問題。

「沒有妳在,我沒有信心。」我的聲音顫抖。

『也沒事的,你不是交了好多朋友嗎?依你的考試成績也能到不錯的高中。』

「妳以前不是這麼說的,妳說過妳很擔心妳不在身邊的我。」

『但我們現在都長大了,你還會跟我要卡通貼紙嗎?』

「不會。」

『所謂長大就是這麼一回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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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離開了,也如她所預言,我進入了前幾名的高中。

最初我以為我會格格不如入,因為若沒有女孩,我根本沒資格進到這學校。

但隨著時間,我越來越適應新的生活,

新的朋友、新的生活圈還有新的日常。

除了似睡和愛發呆的老毛病外,學業雖不上優秀但也完全沒問題。

一有空,我就會到圖書館裡讀書,不是課堂裡的教材;

而是眾多的課外書,因為我想要像小時候一樣,讀一本又一本的書。

除了閱讀外,經父母允許我一週也排了三天打工,

『你要多與其他人接觸,累積更多經驗。』

我的日常被許許多多的碎片給填滿,

無疑地,我只是試著要填滿那個空洞。

「你多用點心在課堂上,大學一定隨便你挑。」

老師和同學們對我似乎有些誤解,但我毫不在乎。

我欠缺的、我所要的,早就不在了,我沒有任何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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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想事情是不是就會抓衣領啊?」一天,一位朋友對我說。

「好好的人,怎麼總是這麼邋遢呢?來,我幫你弄好。」朋友伸出手要整理我的領子。

「不不不,上面都是我的口水,你還是不要碰的好。」我幾乎是本能性地倒退了好幾步。

「髒死了!你為什麼要維持奇怪的人設啊?」朋友好氣又好笑。

「啊哈哈。」

人設嗎?瞬間,我好像想通了什麼,也許我還在等待。

等待特定的某人來叫醒我。

我下定決心。

回到家,跟父母深度交談後,他們表示會全力支持我。

我辭掉打工,將原本打工的時間全心放在學校的課業上。

我的課外讀物時間還在繼續,但全都換成英文考試教材。

我抓了抓貪睡的領子,

不等了,

我要自己去尋找。

因為我不再是那個在遊樂場徬徨無助的小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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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貪睡的領子』是我高中時的一篇作文,記得那篇作文得了很高分,差一點點讓國文老師給我滿分,沒有滿分國文老師說是因為我的字太醜,他給不了滿分。但作文內容我完全忘光了,原稿也早就丟了。這篇文章只有標題和青梅竹馬的設定一樣而已。

  剛好這幾天持續下雨,我懶得出門,花了不少時間在寫這篇文章,就累積了目前最多的字數,不含標點符號大概兩千八百個字,雖然對話有點多、結尾收得有點草率,但就我個人來說還蠻喜歡的。

  設定,一直是我的弱項,總是走意識流的我很難去做這樣縝密的細節,這篇文章我試著加了一些這種設定元素進去,因為實在太弱,不得不把現實的一些東西搬來使用,畢竟這篇的標題本來就是來自於真實的故事。這篇文章修改後,也許能當作一系列的骨幹,進而結合前幾篇文章。就這樣,跟故事裡的我一樣,有了明確的目標後,持續磨練精進就對了。